乔治•古斯里奇博士,美国著名教育家、作家,阿拉斯加费尔班克斯大学教授,曾任《科学》杂志总编辑。因对阿拉斯加中小学教育所作出的巨大贡献,曾四度荣获美国优秀教师称号。通过他的努力和教学实践,很多阿拉斯加乡村孩子,最终都在美国顶尖大学(哈佛、耶鲁、斯坦福、麻省理工、布朗、俄勒冈、哥伦比亚、西点军校等等)完成了学业。
乔治:对于生活,每个民族都会有自己的理解
在爱斯基摩人的世界里,时间并不是用钟表或日历来度量的,鲸鱼周期性地成群出现在近海与气候的周期性变化是他们长期以来所依赖的计时方式。
在世界的边缘西伯利亚的一个小岛上的尤皮克学校的生活经历,让我对时间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教学上的考验和成功对那段时间的我来讲,就是一切。我去那里,本意只是做一名教师,却没想到,我竟帮助很多孩子实现了他们的梦想。
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们,我从那些孩子身上学到了多少让我受益终身的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十分怀念他们!可以说,我是相当幸运的,我见证了教育上的伟大奇迹。更神奇的是,我是参与者之一,我为自己感到自豪。我亲眼见证了十多个孩子完成了令人不敢相信的任务,在他们被先前的老师认为不可救药之后!
他们如今都已成年,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然而,我至今仍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居住条件和教学条件是那样艰苦,环境是那样恶劣,但是种种困难都被我战胜了。当时的我每天晚上都是带着学生的喜怒哀乐入睡的,现在想起来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了,每过去一年,记忆中的那些面孔就会模糊一些,但这丝毫不影响那些面孔在我生命中的地位。还清楚地记得,在一个寒夜,美丽的北极光在我们上空飞舞。孩子们欢欣鼓舞地称呼自己——都是来自无名之地的孩子,那一幕令我印象深刻!他们真的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回头想想,这一切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但历久弥新。一切那么远,但又那么近。
恍惚间,我好像仍然站在圣劳伦斯岛的小山丘上,某种程度上,时间已在那一刻静止……
乔治:1982年的一天,深受疾病困扰的我,有了一群新学生
他们,居住在暴风雪肆虐的白令海偏远小岛。
他们,是祖祖辈辈以捕猎为生的爱斯基摩孩子。
他们,贴着“朽木不可雕”的标签。
他们,生活在美国,却连英语都说不流利。
他们,极度缺乏适合自己阅读的书籍,更不会使用电脑。
他们,对小岛之外的世界知之甚少
……
就是这样的他们,居然还要组队去参加一场结果将决定他们的学校是否能够继续存在的竞赛。
一场全美国有史以来难度最高的知识竞赛,55个州,387所中学,3096名竞争者参与的“未来问题解决项目”,解答连大学教授都难以轻易完成的创意考题。
而我的学生,这群来自阿拉斯加偏僻海岛落后学校的顽皮孩子,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呢?
乔治:今天,我们从阅读开始
地理课时我这样告诉学生。其实,整个星期日,我都在心中构思这个班级,就像构思一个故事那样。如果虚构的故事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外观和感觉则是真实的,为什么我们不能照着一个课程计划生活呢?写作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角色的动机要分析清楚、一些重要的问题该如何解决、如何确立主角的情绪。我常在大学的创作课上,向未来的作家们解释这些东西。
情节,是外在的问题,能引起人物的情绪的发生发展。事实上,在面对外在问题(被要求阅读)的时候,马歇尔突然站起来,书拿在手上,好像随时要爬到课桌上,这里面明显带有情绪问题。
“你不喜欢阅读?”我问。他看着我,书放下来,搁在身边,或许因这短暂的免于看那些印刷书页的痛苦,使得他的情绪得到了缓解。
“不喜欢。”他回答得有气无力。
“如果书是用你们自己的语言书写的呢?”
气愤再次浮现在他脸上。跟很多同年纪的学生一样,他无法顺畅地读或写出圣劳伦斯岛的尤皮克语。他们的语言出现书写形式,也不过几十年,最近才在学校里传授。
“不是你们口头的语言,”我迅速解释以减轻他的不安,“你们真正的语言。这块土地的语言、狩猎的语言。”我知道马歇尔已经是杰出猎人。他杀过一只很大的北极熊──很多爱斯基摩男人一辈子都无法实现的雄心壮志。他的眼睛发亮,好像“狩猎”这个词激发了他。“你们外出捕鲸鱼或海象时,难道不‘阅读’海水、风、冰、潮水吗?”我问道,“在夏天,你们不‘阅读’冰原苔类生长的方向?不‘阅读’即将潜行接近的动物?即使是微小的食物,如躲藏在地下的老鼠,你们不也是需要通过寻找和‘阅读’它们来寻找猎物可能出现的蛛丝马迹吗?”
乔治:愤怒和紧张突然离他而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阅读种类很多,不只是了解书页上的文字。 ”我说,“如果我不亲自打猎,那么到了六十岁,可能还不懂你在十五岁时了解的东西。”我把我的书丢在桌上,打开外面的门。强风吹进来。学生们纷纷用手压住桌子上的纸张,免得被风吹跑。世界地图拍打着墙壁。
现在是早上九点,没有月亮,星星挂在天边。
马歇尔坐下了。我避开他的眼睛,免得他认为我恐吓了他。我必须继续像小说家那样思考,而不是老师,这样我才能带着我的学生──和我的读者──到达一个我正在“塑造”但“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的结局。
“你们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开始说,“你们能猎捕海象和鲸鱼,能缝制兽皮筏。是我的错,我没有用正确的方式开始我们的课程。但我不是迈克 ·杰克逊,当然也不是魔术师约翰逊。”
学生哈哈笑,他们知道我讨厌篮球。
“如果你们要玩,到别的地方去,”我手指着门,“出去,别回来。你们在不在这里,我都喜欢你们。从现在开始,这间教室里只有一条规则:行为符合年纪。那不是我的请求,那是我对你们的期待。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做到。 ”
乔治: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安静。没有人走向门口
“你们有多少人计划当老师?”我问。正如我预料的,没有人举手,虽然龙达和波尼曾私下表示有兴趣教书。但我知道我们正迈向故事的高潮,每件事都跟下一刻息息相关。
“你们都将是老师。”我告诉他们。
“才不呢!”戴尔说,奇普迅速附和。
“你们大多有弟弟和妹妹,”我没理会他们的七嘴八舌,“又有侄子和侄女。你们有一天还会有自己的小孩。部分年纪较大的高中部学生,实际上已经生儿育女。你们需要教小孩,需要学习怎么教他们──因为你们终有一天会成为成年人。”
没人讲话或走动。时钟——通常在北极圈的生活中是那么无关紧要,此时却让我非常紧张,它在我耳朵里滴答作响。风,像一条河,在教室里流动。
“狩猎不是每一次都带着猎物返回。”我平静地提醒他们,我靠我的真实语言而不是我的音色传递讯息,“空手而回没什么好丢脸,这你们都知道。但是,没有准备就出门狩猎则不一样。这其中有危险,众所周知。猎人没准备好就出发,有时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很多孩子都低下了头!
我相信,每一个人都经历过某人到海上或遇到暴风雪没有回来的事情。白令海沿岸的村庄,都曾损失过很多宝贵的生命。
“从现在起,在我的班上,”我睁大眼告诉他们,“行事像小孩,就会得到小孩般的对待。没有准备就来上学,放学后要留下来。没有例外,因为你们都是成年人,或即将是成年人。每天晚上都有东西要读,或许还有其他的家庭作业,每天我都会找时间测验。测验没过,代表你回家没有准备,那放学后就得留下来,写指定的作业。阅读,或写作业。”
他们看着我,好像我精神不正常。稍早困住他们的符咒似乎已被破解。“我不在乎放学后你们还要做什么,”我说,“阅读或写作业都必须完成。”
马歇尔眨着眼睛,好像醒悟过来:“放学后我是不会留下的,我要打篮球。 ”
“那你第二天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课堂上,”我告诉他,“直到你完成功课。现在开始,这里是教室,不是游乐室。这不代表你们不会有乐趣,这只是代表你们要严肃地看待学校。门在那边。”
我努力保持冷静,既然提出建议给他们,那就看他们接受或拒绝。全年的教学就看这一刻了。我闭上嘴等待,谨慎地不用我的眼睛去挑选任何人。钟在我耳朵旁“滴滴答答”走着。纸张继续被风吹得“啪啪”响。没有人想要护住它们。我还有一种武器,那就是时间。这个学年至少还有一百五十天。必要的话,我会等一百五十天。我努力保持冷静但没有显得冷漠疏远。
两分钟过去了。波尼突然站起来,以运动员矫健的姿态滑到门口。我的心几乎跳出来。他才是班上的领袖人物,而不是马歇尔,我这时才明白。如果他出去,我班上今年剩下的日子会一团乱。我该怎么办?
可是,他关上门,回到座位,打开课本。马歇尔也翻开了自己的课本。
他们都留在了座位上。
(——摘自《翻转人生的教育》P42-46页)
作者:栗伟(FPSP青少年创造力培养项目推广与实践者)